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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破地方可是千禧年的产物,”他手指划过全息投影,那些锈迹斑斑的厂房在蓝光中突然焕发出诡异的生机,像是被注入了回光返照的能量。
“当年这里什么都能造——从炼钢炉里流出的铁水能直接灌进隔壁的加工车间,流水线上每三分钟就能吐出一台拖拉机。”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虚拟的厂房轮廓,锈蚀的钢铁结构在数据流中短暂地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
这感觉像是在抚摸一具被数字化防腐处理的尸体——表面上看,它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活力,可只要关掉投影,现实里就只剩下一堆被时间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废铁。
二十年前,这里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地方。炼钢炉咆哮时,连地面都会跟着颤抖,通红的铁水像岩浆一样在沟槽里奔涌。那些铁水根本等不及冷却,直接流进隔壁车间的模具里,工人们管这叫“热吻”——炽热的金属之吻,能让生铁在眨眼间变成拖拉机的外壳。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当年那些三分钟就能诞生的钢铁巨兽,如今连它们的残骸都找不到了。
就像苏联时代那些号称能运转百年的机床,最后都变成了废品站里论斤卖的破烂。
他盯着投影里虚幻的流水线,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那些老纪录片里回放的工业荣光——明知道是过去式,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最可笑的是,当年这里生产的拖拉机号称“能用一辈子”,结果工厂自己都没能活过二十年。
为什么老一辈工人总说“机器比人长情”——至少这些铁疙瘩腐烂的时候不会抱怨,不像人类,总是一边怀念过去,一边亲手把过去送进熔炉。
投影上的厂区像头贪婪的钢铁巨兽,不断地向外扩张着自己的领地,仿佛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那巨大的机械臂在空中挥舞,像是巨兽的触须,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金属的轰鸣。
两次扩建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就像巨兽蜕下的蛇皮,新旧交错的痕迹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最绝的是地下的电路管道——那些埋藏在混凝土血管里的铜质神经,在能源危机前被反复升级,现在反倒成了整个厂区最靠谱的“交通要道”,像是巨兽的脉搏,跳动着微弱的电流。
他的声音突然飘忽起来,仿佛被拉进了某个时空漩涡。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脚下一轻,像是被拽回了那个魔幻的年代。
那时候,互联网的浪潮刚刚拍碎传统行业的堤坝,可工厂的烟囱还在不知疲倦地喷吐着希望的烟圈。
新旧时代的幽灵在这片土地上跳着别扭的探戈,而人们就站在舞池中央,醉醺醺地以为这场派对永远不会结束。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所有人都浸泡在甜蜜的培养基里,看着世界像变异细胞一样疯狂分裂增殖。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虚幻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那个时代的人,像是集体做了场长达十年的清醒梦,等睁眼时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的,不过是几片早已风化的记忆碎片。
那些记忆现在摸起来就像隔着毛玻璃——你能看见流水线上泛着油光的崭新零件,能闻到食堂大锅里飘来的土豆炖牛肉香气,甚至能听见下班铃声响起时工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
但当你伸手去抓,指尖碰到的只有带着静电的干燥空气,仿佛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早已被时间抽离,只剩下一片虚无。
那些年,人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却又停不下来。
厂区里的机器声、人声、汽笛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交响乐,像是时代的背景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种麻木的节奏。
那种麻木,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人在巨大的变革面前,不至于被撕裂。
可是,当这种麻木渐渐褪去,人们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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