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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船的渔民下巴上长着一个大肉瘤,随着他奋力持桨,肉瘤也跟着颤巍巍的抖动。他腿上血迹斑斑,两股站站,却不得不拼了命的往前划。
他就是牛疙瘩。他还不晓得那两个船工家的苦主已经告上刑部。即便知道,此刻除了疲于奔命,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船里坐着三个已经取下蒙面面巾套上寻常袍衫的人。他们不忌讳让牛疙瘩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在他们眼中,牛疙瘩不过就是一个还可以使唤的死人。
牛疙瘩常年混迹于通州码头,经常设局找船工赌钱骗钱,手上还有几艘花船租给妓子。不算称霸一方,也当得起码头上的人笑骂他一声“歹人”。如今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歹人,无法无天之徒!
船尾昏死过去的如花似玉的女娘就是这几个歹人从芦苇沙洲那边掳来的。
那几个女娘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京中贵女,他们怎么敢,他们竟然敢杀人、敢劫掠!
本来他只需将那三个女娘糊弄过去,等她们走后,他自然可以悄悄划船把他们带出芦苇丛,送回码头。
那个手涂蔻丹的歹毒婆娘,不知怎么想的,从芦苇丛中窥见那几个女娘后,跟另外两个歹人冷笑说她已想到如何全身而退,还说“不若就此将京城的这摊水搅浑”。
在歹毒婆娘的授意下,他趁其中一个女娘闯入芦苇丛时故意暴露出来。
三个女娘,一个被杀,一个被敲晕,最后被带走一个。
歹毒婆娘逼他从被杀的女娘身上拽出一个令牌,竟然是锦衣卫的令牌!
被敲晕的那个,被他用毒粉呛住眼睛,即便一时半会后醒了,还是不能视物。毒粉也不是他的,是那个歹毒婆娘逼他干的!
带走最好看的那个女娘之前,歹毒婆娘还一刀划破他的大腿,从他身上扯了块布,逼他蘸自己大腿的血在布上按她说的写了一封敲诈勒索信,扔到那个被毒粉呛住眼睛晕过去的女娘身上,让她拿银子去码头的花船赎人。
被掳来的女娘一直不省人事,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死了。歹毒婆娘也不在乎她的死活,拿匕首拍了拍女娘的脸,笑着低声说,那人素来争强好胜,这些时日正是得意洋洋鲜花着锦之时,哪晓得自家最宠爱的侄女将被人劫掠到花船上,名声尽失,不得清白。
牛疙瘩听得心惊胆寒。桩桩件件都是在找死。他不想死。
歹毒婆娘叫他把掳来的女娘蒙上眼塞上嘴,把手足捆缚起来。他趁他们不注意,往那女娘的手腕上打了个活结。
牛疙瘩强忍着大腿伤口处火辣辣的钝痛,卖力划桨。
出了沙洲,船多了几只。河面上出现两道不一样的颜色,交汇到一起。绿色的是支流,黄色的是运河干流。
沿着黄色的河水,传来拉纤的号子声。百余纤夫齐声唱喝,高亢洪亮的声音穿越云霄。
听这动静,又有大船逆流而上,即将到港。
嘹亮整齐的号子声仿若梵音,把无间地狱撕破了一个口子。干燥的河风裹挟着死鱼的腥气钻入鼻息。
张姝从无边黑暗中醒来。
半昏半醒之间,手脚都被束缚,身体好像被绑在无根的浮木上,眩晕袭来。眼前一片漆黑与死寂,耳朵嗡嗡作响。被击打过的脖颈钻心般的疼,一直牵扯到被堵住的口、干哑的喉咙和两耳,直到颅顶。
相比身体的疼痛,心底的恐惧、惊怖和绝望更甚,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也不敢喘息。
蓁蓁,丹娘,你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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