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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楼顶,晦暗的天空压得越来越低,抬手就能插进浑浊黏腻的乌云里。他晕头转向地寻找着离开的路,发现唯一的出口,是一个悬在半空中、长满青苔的楼梯…
楼梯很危险,没有栏杆,窄得两只脚都无法并排放下。
宿煜踩上去,脚下猛然落空,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剧烈地抽搐了一瞬,他从睡梦中惊醒,感受着过速的心跳仿佛要跃出胸腔。
嗅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宿煜有些艰难地掀开眼皮。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稀疏微亮的夜色,他看见祁曜趴在自己床边,抱着他受伤包扎过的左手,就那么睡着了。
宿煜的左手,从掌心到手腕,都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此时就贴在祁曜的脸侧。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如此亲密无间的触碰,他曾无数次地渴望这一刻,却又抑制不住心底生出的畏惧,一时间竟是无所适从。
该说什么?做什么?会面临怎样的质问?又要如何表达自己的破烂不堪的心?
宿煜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他满身都是汗,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逼得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猝然而上的气流,瞬间呛得他咳出了声。
“哥…”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唤。
祁曜睡得很浅,宿煜一动,便立刻醒了过来。他伸手按开床头的小灯,隔着昏黄的光线,眼眸亮得像是夜幕中的星子,对上宿煜狼狈脆弱的神色,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哥。”
他又叫了一声,低头看着宿煜的手,轻轻抚过那白色的纱布,不敢太用力,敛着长睫,喉结上下滚动好半天,才有些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来,“你,还疼么?”
宿煜心脏抽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情绪低落的小孩,一头扎眼的黑色短发,平日里带有攻击性的眉眼,此时此刻,一点点染上哀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不疼。”宿煜平静地望着他。
祁曜点头,沉默了许久,“为什么?”他眉头蹙得很紧,声音里都带着难过的颤音,“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缓解痛苦成本最低、也最有效的方式。当然,宿煜不能这么对他说。
他在祁曜审视的目光下备受煎熬,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压力大,有时候,确实会有点儿想不开吧。”他不忘安慰对方,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都是轻伤,我一直都有分寸的。”
“分、寸?”
祁曜心痛得难以呼吸,眼底带着悲伤的愠怒,他语气凌厉了几分,“宿煜,你有没有看过你的手腕,有没有数过你划了自己多少刀?医生说,你再这么下去,这只手就要保不住了!”
“别说打《浩劫》,你到时候就是想抬都抬不起来了!”
宿煜神情微微一滞,哑然失笑。
抑郁症病人的桎梏,本来就形同虚设,他们只是被自己的心困住了,才觉得寸步难移。而围观的人,却只会觉得他们不可理喻,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庸人自扰,矫糅做作。
那时的祁曜,压根不知道该如何与宿煜有效地沟通交流。他看似急切真挚的关心,听到宿煜的耳朵里,全都变成了指责,无异于是在伤口上反反复复地拉刀子和撒盐,陡然之间将宿煜的焦虑放大数倍。
宿煜苍白着一张脸,轻叹一声,“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吧,我以后,也不想打什么游戏了。”
不想了,什么都不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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