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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以造意胜过戒真的吗?”
谢长安谨慎道:“只是侥幸,并非胜过,我面对的戒真上仙,毕竟只是本尊的化身之一,若真正对上本尊,依旧是没有胜算的。”
墨城颔首:“你的造意,比上次在双月崖,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感悟。”
谢长安暗自警醒,但对方话锋一转,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你可通乐理?”
谢长安:“谈不上通,以前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
墨城手中多了一支竹笛。
“我吹一曲,你若能明其中曲意,便算你通关。”
她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以对方修为境界,这一曲必不简单。
“仙君请。”
起调悠然平和,如目光从狭窄步向开阔,长夜落幕,天光乍现,层云起伏,千山渺渺。
自此长空一目,承奔御风,令人大有天地苍茫,无处不可托怀藏隐之感。
调子从未听过,确是极好的曲子无疑,但她不敢放下戒备,依旧留心音符走向,以防对方随时发难。
墨城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即使察觉也不会在意,他自顾低头吹奏,第一遍既罢,又是第二遍。
但一模一样的调子,到了第二遍,却是全然不同的曲风。
落霞已殁,乌云遮蔽,举目四望,风雨晦暝,无一可落脚,无一可安宁。
山河破碎,污血成河,她就在河边,看着累累尸骨从上游飘来,沉浮不定的头颅犹有知觉,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能在扭曲狰狞的痛苦中默默流向远方。
谢长安闭了闭眼,手边也出现一具琴。
但她没有弹,只是将手按在琴弦上,安静听完第二遍曲子。
此时耳边已被遍野哀嚎所充斥,即使闭上眼,尸山血海也一直在脑海浮现游荡,耳膜连着心脏剧烈鼓动,仿佛要跳出胸口。
谢长安知道,这不是墨城故意在针对她,而是曲子里蕴含他想要表达的灵念,而仙人的灵念,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她有这般修为作底,还能坐在这里揣摩曲意,已算超凡脱俗。
换作一个凡人在这里听神仙吹曲子,只怕心神震荡,魂魄离体,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就如樵夫王质,入烂柯山遇仙人对弈,他看得入迷,一局未终,人间须臾百年,这正是因为他身魂受神仙灵念所慑,入局而未觉,若非典故里的仙童唤醒他,樵夫别说躯壳不保,连魂魄都要四散碎开。
第三遍的曲子,自然而然,由流血漂橹的惨烈转入千军万马,龙战于野。
明明还是同样的曲,却又演绎为截然不同的气象。
刀剑枪戟冲杀而来,将前一首曲子的积郁彻底挑动,心跳声越发剧烈,连耳畔几乎都能清晰听见,一下又一下,如擂鼓重击,天音传荡,直入心扉。
心弦如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弄,她差点克制不住心头震颤,呕出一口血来,不能再被动旁听,手指主动拨出一个音符,将对方前两次吹奏的曲调回想一遍,默记下曲谱,慢慢弹起来。
古琴音节舒缓柔和,与竹笛的杀戮气息形成鲜明对比,像两首南辕北辙的曲子在彼此拉锯,竹笛以遮天蔽日之霸道覆压生机,步步进逼,古琴则娓娓道来,以柔克刚,四两拨千金。
谢长安鬓发渐渐沁出汗水。
两人并不是在斗法,她也不是想要压过墨城,而是要在这天罗地网中寻摸一丝缝隙,一线生机,从而窥见这首曲子对于墨城的意义。
这无疑很难,就像要对一位上仙用读心搜魂,几乎不可能做到。
琴音一起,基本没有中途放弃或回头的可能,她只能循着音轨继续追寻下去,于杀机四伏中枕石漱流,浣衣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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