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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
“文王是谁,为甚祭他?”
“圣人姬!”许是觉得这样的语气不好,秦泰的口吻缓和了些:“…圣人姬昌。”旋又竖眉作色,心里莫名烦躁,一甩手:“你不懂,闭嘴!问得老子心火。中原的东西,你一虏晓得那多为甚?我也进去给你打一卦,让他老人家算算,我辈何时得赦?过来!站老子背后。”
看他这凶样,小吐蕃不敢再问了。一路往右扶风,秦大哥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尤其是进了雍城,扭扭捏捏,羞怯得像个姑娘,都不抬头,像是怕被人认出来。小吐蕃拽了拽背上行囊,哼哧哼哧地跟上:“指挥使,你家在哪,可找到么。”
“快了。你还能走?”
“二十鞭伤不着,有的是劲。”小吐蕃担心秦泰不要他,连忙挺直身。
“给老子。”
“啊?”
“你他娘的——”秦泰作势欲打,又放下手,瞪着眼睛一把夺过装着两人物件的袋子坠在肩上:“吐蕃人就是嘴硬,打不过强打,背不起蛮背。我是没想到咱俩能活到现在,拉辕的牛荷车的马也不如…写得好…谁敢问来人…”
秦泰颠三倒四的呢喃着。
人间烟火,白雪纷纷。街巷、空气、田野,身边万物都耳目一新。这种情不自禁心跳加快的感觉,秦泰还是第一回感受到。造反…顶锋冒矢都没这么紧张。也许是害怕看到门前冷落鞍马稀的物是人非,也许是恐惧家人失望的目光吧。一会相见,怎么说话呢。
大约兜转了小半个时辰,秦泰终于抵达了那座魂牵梦萦,种满庭树古意盎然的宅邸。它有一种令秦泰窃喜的亲昵,又有一种令他心痛的陌离。门前石兽已被拆除,熟悉的花圃已被填上。
隔着漆门缝隙,他看到婢女踮起脚尖慢慢悬挂红笼,语笑喧阗。庖厨来往,鸡羊飘腥。
还有几个兄弟家的总角在追逐嬉戏。看来是今年一起过纯洁。其中一男一女,儿子一袭灰衣,面带微笑,恬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弟弟妹妹。女儿蹦蹦跳跳,笑起来可见缺齿。
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
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
“秦泰会回来吗?他是不是被圣人抓去徒刑了呀。”
“阿辛,听说朱温来攻时,死在了河中。”
“死了就死了。夫人耻为恶人之妇改嫁在即,他回来又怎样。没听太公说吗,尸体运回来也不准他葬进秦氏坟茔。让祖宗蒙羞!要我说,衙内那种无法无天的杀材,死了得好!皇帝都敢喊杀,还有谁是他不敢下手的?”
“算算,从李昌言到李昌符,再到李茂贞、李继侃、王行瑜、杨守亮、韩甚么来着…哎…这个节帅那个兵马使的俺见得跟蚂蚁过路。心却都黑得紧,眼睛就没长。杀了十几年,落得哪好处…呜呜…反执了俺男人…躲到山里没辙,让禽兽半夜铐去,肥瘦论价,他长得结实,卖了三百钱…呜…你们小,没过世道…呸!秦泰和那些衙内被皇帝分了,老娘文王庙里没白烧香!”
“老婆莫哭。邢屠夫铺里现杀的羊,闻这骚味,银城武郡尉赶回来的吐蕃羊。冬至前金城太守就赶了一次。我看呐,羊价还得降。哦,盐价也要价。盐司铺撤了牌,隔壁上值的老吏说,官府要改新盐法,对半改。现价每斗280钱,对半该是…算了,朝廷哪有这心肠,啐。”
……
物是人非事事休!
秦泰靠着漆门颤巍巍地滑坐到地。一股无法言表的情感令他昏头花眼,倒不如不开恩呢,留在恶人军,新年也会有几天的饱饭…不看见这些,不听到这些,至少还有指望…俄而,漆门内响起一个旧曾谙的温柔少妇嗓音:“秋娘,快别闹,可回屋练琴了。老婆,你们用过午膳去收拾厢房。我过了除夕就走,与二位高堂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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