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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莎心里猛震一下,本该狂喜,可?回?头间,看见极陌生的一张脸——白?净的脸孔,儒雅的装束,些许压抑多年的残酷画面纷至沓来——严酷的冬夜,残破的身躯,陌生的氅衣……
对,她想起来了,那是在龙涸城一战里假扮成襄王的危廷,为襄王丧命的危廷。
“若是当年你爹没有假扮成襄王引开羌人?,”木莎心痛如锥,竭力含着眼里的泪,声音极轻,“或许不?会?死。”
危怀风屏息,良久道:“但那个人?,就不?是赤血丹心的危廷了。”
木莎失笑,笑声讽刺,撇开头,却有眼泪落下来,簌簌不?绝。
危怀风心疼,替她擦泪,木莎打开他的手,仰头凝望云天。
风在彼此身上,冬云厚重,竟也被吹开缝隙,渗漏天光。木莎窥着那一束光亮,很久很久,胸腔里汹涌的悔痛归于平静,她淡淡道:“自己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媳妇交代吧。”
危怀风想起岑雪,一时?哑然。
丹墀那头有人?走来,竟是阿娅,拄着拐杖,步履却很稳当。来到两人?身前,阿娅行礼,接着用苗语向?木莎开口。
危怀风听懂一半,眼神微变。
木莎已恢复常态,回?头告知:“角天已将小雪团接入城内,下榻在庆义坊,知道在哪儿的吧?”
危怀风“嗯”一声,那是很多年前危廷奉诏入京时?置办的一处别业。
木莎点头,与阿娅一起离开了。
※
今日盛京被攻,城楼沦陷,皇城、里城人?荒马乱,关门闭户,城外则一派安然。
城南外十?三里处,有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山,名叫“丘山”,山势错落,草木葳蕤,林寒涧肃,四季风光不?一,乃是盛京地界内最有名气的一座山岳。
却说木莎离开皇城后,领上一队亲信,与阿娅一起赶往丘山。从南麓登山五里,两人?带头驰入一片树林,及至尽头,刹住马匹。
前方峰峦耸云,溪涧淙淙,声似银铃。一人?跪坐在草甸上,面前是一座刚砌好的坟冢,怀里捧着一块木头,像是墓碑。听见马蹄声,那人?回?头往这里一望,昔日莹亮的妙目干涸空洞,像龟裂的洼地,风一吹,满眼尘泥。
看见来的两人?,那人?神色无波,转回?头,接着用刀雕刻手里的木头。她大概不?擅长写?汉字,刻下的一行楷体?板正得愚拙,并?非某人?之墓,仅有三个大字,赫然是——徐正则。其中,“徐”字里那个“余”底下少一个勾,一板一眼地竖下来,左右两撇对称,像稚儿画画似的。
他以前怎生说来着?书法?并?非作画,要有笔锋,有气势,有棱角。他教她写?汉字,从千字文开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她偏偏都不?学,只要三个字——他的名字。
他便教,手握在她的手上,一笔一划,在宣纸上落下他们的姓名——徐正则,云桑。多复杂的五个字呀,也多美丽、多浪漫呀。她伏在案前苦练,却仍被他数落,一气之下扔掉笔,将沾满墨痕的宣纸揉成纸团来打他。
他也气,但是气不?久,默立片刻后,捡走纸团,走回?书案后来喊她重写?。她不?肯动,他便为她研墨,铺纸,最后从笔山上挑来一支新的狼毫笔,好声好气,请她重写?。
她于是写?了,但是丢三落四。他说,这里少了一个勾。
她佯装不?懂,摇头晃脑,哪里哪里?
他无奈,握起她的手,为她、也为自己把那一勾补上。
她狡黠地笑,满心蜜意,从那以后,便更不?爱写?勾了。她喜欢等他来握她的手,一起把勾补上,把他的姓名填满。
可?惜,他们后来很快又吵架了。那一次,吵得太凶,她负气而走,放言再见面时?,要亲手杀他泄愤。他竟然说“好”,一句服软的话都没有,更气得她七窍生烟,一走老?远,头也不?回?。
她没来得及学会?“云桑”,但是有“徐正则”,也够了。
“夫人??”
树林后方,阿娅出声,想问是否要上前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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