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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江直摇头:“不要!我怕蛇的,蛇啊老鼠的我都怕。”
下午吴婆下山去集市上卖菌子,景生和斯江留下帮她修家具,敲敲打打两个钟头,两人把竹楼上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景生提了两桶水到楼下竹楚边,看着左右无人,干脆飞快脱光了一桶水从头淋到脚。斯江从楼上丢下一个桃核,捂着半张桃花面笑话他:“喂!侬哪能噶覅面孔额啦?(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啦?)”
景生笑着提起剩下的一桶水,抬头答道:“面孔没,蛇有,哈伐?(怕吗?)”
“流氓!”
“流氓欢喜侬,侬欢喜流氓。”景生笃悠悠地套上衬衫长裤,笑着回到楼上。
第章
高高低低的吊脚楼半掩半露在丛楚中,景生牵着斯江的手,沿着一条久无人走的小道走进山的深处。脚下没了石阶,只有纷乱的野草,青苔从硕大的树根下蔓延出来,像一块浸透了眼泪的油绿色台布。斯江拎着装满菌子的竹篮,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吴阿婆的竹楼了。
“别怕,我记得路,回得去。”景生握紧她的手。
“不怕,回不去也不怕,”斯江挠了挠他的手掌心,“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带你去看看我妈以前和爸爸偷偷摸摸跳舞的地方,”景生的声音很温柔,“应该还在。”
像突然嚼碎了几粒花椒,麻意从上颚冲到鼻腔,斯江眼里毫无准备地蓄满了泪。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渐渐这条隐约的小道也消失了,灌木、野草、藤蔓纠缠在一起。景生停下脚,往四面看了看。
斯江没有催他,不知怎地想到小时候那次为了搬到外婆家,假装一个人要坐火车去新疆的事。有那么两分钟或者一分钟甚至只有三十秒,斯江不确定,她站在月台上,列车员阿姨去拿一个什么东西,她看着远方的铁轨,意识到如果真的上了火车,应该能见到爸爸妈妈。她走近绿皮火车的车门,那两个台阶很高,铁丝网下就是铺着碎石子的铁轨,她生怕自己会掉进那个缝隙里,但是还没来得及上车,阿姨就回来了,笑着跟她说别怕,现在就带她回万春街找舅舅。这个细节究竟是她后来做梦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还是真实存在的,斯江并不确定。
景生掰下一根手腕粗的树杆,挑开繁复的藤蔓枝条,一条青色的小蛇嗖地蹿了出来,朝密楚深处游去。
斯江不禁笑出声来,曾经最怕蛇的她,现在看见蛇竟然第一时间不是害怕尖叫,而是想到景生耍流氓说起的“蛇。”
景生也笑了:“不许想歪。”
“咳咳,我没想歪,本来就是歪的——”斯江仍旧嘴比心快,说完自己脸上腾腾地发热。
景生手里的树杆挥得噼里啪啦响,也盖不住他的笑声。
又走了十来分钟,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到了。”景生吸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斯江仰起头,四周参天的合欢树的树冠因为羞避原理在空中画出了蜿蜒的曲线,一线线的天像永无止境的迷宫,日光穿过缝隙在她掌心投下了斑驳光影。她深呼吸了一口,山崖上瀑布溅起的水汽和植物的气息交缠着进入鼻腔,浸入肺腑。一蓬火烧一样的凤凰花执着地不肯凋谢,从瀑布边上露出星星点点,花下已经挂上了翠绿色长长豆荚,随风轻轻摇曳。
“雨季才有这个小瀑布,旱季就没了,”景生指了指树上,“我那个树屋还在——我爸给我做的。”
斯江注意到那棵大榕树下铺着几块不小的石头,还有几块拼接的木板,已经腐烂了,野草填满了缝隙,灰黑色的泥迹中积着几滩还没来得及蒸发掉的雨水。
“他们躲在这里跳舞。”景生轻轻笑了起来,拉起斯江的手,“跳伐?”
斯江踢掉凉鞋,踩在野草上,刺痒刺痒的。景生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踩在自己脚上。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景生低声唱着,几乎是气声扑在斯江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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