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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水提过来,一言不发地把水槽倒满。
沈渺走过去把凳子放下,自己坐了一个,另一个本来她是用来放洗好的衣服的,如今她也没放,就搁在那儿,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把衣裳倒出来,浸泡在水里,摸出猪胰子在湿衣裳上来回涂抹,用手揉搓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身边落下一片阴影,谢祁默默坐在了她旁边的小凳上,举起棒槌,带着几分困窘与笨拙,帮她捶打已经擦过猪胰子的衣服。
沈渺低头抿嘴一笑。
暖风送来西巷不知谁家烙煎饼的油香味,食物的味道立刻中和了沈渺心头那点因喉结事件而萌生出来的羞恼之意。她揉着衣裳,先打破了沉默:“九哥儿,你明日是不是要去书院了?”
“嗯。”谢祁沉沉地应了声,语气中透着些许低落。
随后,沈渺洗完衣裳,将手冲干净,便托着下巴,侧过头看他:“我们都换过庚帖了,你怎么还躲着我?”
谢叔父来了这一个月,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过六礼的事宜。但因为每一个环节都要挑选吉日,还得找得道高僧或是道士算八字,所以目前刚刚进展到“纳吉”这一步。
最好笑的是,谢叔父托人把她与谢祁的庚帖拿到各大庵堂、寺庙、道观都算了一遍,然后又务实地扔掉了批文内容一般的,从中挑选出了一个最好的“六合”批命签文,仔细地贴在了庚帖上。
谢祁缓缓转开眼,把他高高束起发髻的后脑勺对着沈渺,低声否认:“我…不曾躲着沈娘子啊。”
沈渺不想再这般别扭拖沓下去了。她磨了磨牙,顿了顿,悄悄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转过头来,我有话说。”
谢祁只好转过头。
但他才刚刚侧过脸来,胳膊便被沈渺用力往下一扯。
他肩膀连带着整个身子都随之向她倾斜,他瞪大了眼,忽而感受到了柔软薄嫩的肌肤,像蜻蜓的翅膀似的,很轻很轻地贴在了他的唇角。
一阵微颤的温热,转瞬即逝。
湖绸的宽长袖子被攥得发皱,可那攥住袖子的指尖却缓缓松开了。谢祁却还维持着原本倾斜的姿势,连眼眸也凝固成了泥塑一般。
沈渺也不太敢多看谢祁,弯下腰,正准备不负责任地抱起木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她刚一转身,身后便有一股力道猛地抓住了她的臂腕,那掌心滚烫得仿佛刚握过一块烧红的热炭。
“哐当”一声,木桶掉了。
井边的地砖被桶里洒出的水浸得发亮泛光,水沿着砖缝往低处蓄,很快积起浅浅一滩的水痕,倒映出两条模糊而朦胧的影子——颀长的脖颈,轮廓清晰的下颌,渐渐低垂的眼眸,以及追吻下来的唇。
直到滚在地上的木桶边缘有一滴水珠砸落下来。
倒影中,便只剩下静谧荡开的涟漪。
***
炉灶上热气蒸腾,陶瓮里浓稠的米粥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福兴手持勺子,慢悠悠地搅拌着。宽宽的条案另一边,唐二也系着碎花围裙,嘴里哼着小曲儿,正专注地杀鱼。
“今儿还没等到李婶娘呢?”福兴一边搅着粥,一边和他闲聊。
唐二摇了摇头:“没呢,今儿多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人影。”
说着,他便将还在垂死挣扎的鲥鱼摁在砧板上。
鱼鳃在他手掌下偶尔开合一下,有时尾巴猛地一翘,奋力挣扎着拍打在砧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鱼确实新鲜,真难得能有这么好的,今晚可有口福了!”唐二笑着拿起刀,刀刃闪过一道寒光,在鲥鱼的腹部划开,片刻间便杀好了鱼、改好了刀,他将鱼放在盆里清洗。
等他又把两条鱼都片好,才奇怪地嘀咕了一声:“都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弄?娘子去洗个衣裳,怎么还没回来?”
福兴耸耸肩,他哪儿知道。
院子里,阿桃戴着厚棉手套,费力地拖出土窑里的铁盘,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准备给家里几个早已馋得端好碗的孩子分发大陶盆里的芋泥烤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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