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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桥微微一怔,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热烈,宛如羁旅的游子在异客他乡的和煦下,遇见了经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君未成名我未嫁;又如久旱的江南逢了甘霖,烟雨迷蒙中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行在长长的雨巷。
只是,笑着笑着,孟卷舒的眼底不经意湿了。
“望秋……”她吸了吸鼻子,盈盈一转,裙摆宽大藏花褶,一扭身,一朵娇媚的水墨花便徐徐铺陈开,“好看吗?”
“好看。”江令桥温柔一笑。
美人梨花春带雨,孟卷舒像清浅的溪流湖泊,水看似澄澈,但目光所及,只有它愿意让旁人看到的表象,那真正的灵魂深处,在九重天上,在碧海深处,在触不可及,凝而无形的飘渺云端。探着了,生命便也就如一枝红梅,度过了凛冬,永远凋零在将至未至的阳春之中。
孟卷舒笑着,眼里却在流泪:“我年少时不喜琴棋书画,独独爱舞也擅舞,所有人都说我是老天赏饭吃,也一度是爹爹和娘亲的骄傲。但我恃才傲物不愿精进,年少忤逆、倔强,时常让爹爹生气,娘亲流泪。那时无知以为来日方长,我暂且任性几年又有何妨,可是……可是……”
说到伤心处,她瞑目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如今我抚琴,下棋,读书,作画,样样均沾,可样样都只是浅尝辄止。我将闺中最喜爱的舞裙尘封了几千个日夜,如今才与它又相见,一晃,好像过尽了千年。可就是这些日子,一天一天熬得很难受,熬到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阿秋,变了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江令桥不知如何安慰,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说:“娘娘若是思念高堂,或许可以向陛下讨个恩赏,回故土省亲,亦或是将二老请来宫中一叙,夫人老爷多年未见,一定十分思念。陛下如此宠爱娘娘,只要好言央求一番,相信不会是什么难事的。”
孟卷舒听了,噙着泪,点了点头。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阿秋,”她揩了揩眼角的泪,声音很渺远,“你还没见过我跳舞吧?我阿爹阿娘都说好看,我跳给你看啊。”
江令桥点头:“好。”
得了准许,孟卷舒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笑盈盈地奔到庭院中,站定,起范。院中没有掌灯,徒有月华落于身,锋利地将她切割成两半,一明,一暗。明的那面笑意靥靥,无忧少女的模样;无光的那面看不清面容,隐隐像皇城中那位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
庭中无弦,心中有乐。声起影动,美人翩翩。她的舞是轻快热烈的,可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沉浮着凄艳婉绝,细细倾诉着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心底事。
这一舞像极了她,轻扬烂漫的时候才最感伤。
月色下,她舞得入情,苍茫的穹顶之下似乎只有她一人。半身没在浓白的光晕里,像是披着经年的霜雪。一圈一圈转开时,衣裙为玉盘,月光投落下来,把鲜艳的裙子照得发白。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饶是不善舞的江令桥也看得出,她跳舞时的身段很精巧,也很难,一般人做不到。若不是真心喜欢并为之洒过十几年的汗水的人,很难会有这样的身姿和风韵。
月亮细致地为那个翩跹的身影涂抹上一拢光华,每一次嵌红的裙摆徐徐旋开而又经久不息的时候,江令桥的脑海中便会不自觉浮现出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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