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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霰轻叹,如玉的手微微抬起,挡住月色,在她头顶触下小片阴影,许久,他到底还是没有将手落下。
人总是多面的,他有时觉得林斐然像只呆头鹅,不解人意,有时又觉得她像只小牛犊,不仅力大,更有初生之时不怕虎的孤勇,但更多时候,他还是觉得她像一柄直插罡风中的旌旗。
任风独吹,我自烈烈,任风狂吹,我自岿然,任风高扬,我当凭风起。
他向来欣赏这样的人。
他与她有很多地方不同,但其实又很相像,就如同院中那些纷乱的落叶,无一片相同,却又有重合之处。
是以,他心中也知晓,林斐然现在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安慰。
如霰起身,望向窗外,眸中映着堆积的云团,忽然道:“秋日第一场雨便要落了。”
他带着林斐然跃出窗外,落至梧桐树间,被惊扰的枝干微颤,摇晃疏落的月影洒在他眉宇间,却掩不下那般清靡孤傲的容色。
冷香悠然,浓影清月,他望向月色,一阵风过,淅淅沥沥的秋雨便滴落而下。
“夜雨尽寒,招魂不返,不如借一场秋雨,落尽哀思。”
透过梧桐枝叶,林斐然见到淅沥的雨幕笼罩住整座兰城,画面极美,绵密怅惋之时,丝丝尽落,丝丝尽润,丝丝尽悲。
暑过秋来,盛极一时的绿意也要渐渐褪去。
两人坐在树间看了许久,腿自枝叶间垂下,一黑一白,晃晃悠悠,金环泠泠。
林斐然转头看去,娘字还未出口,便见身前之人撑着枝干,倾身而来,一缕金红之光自他眼中闪过。
“已借这场秋雨洒泪,郁气大出,便不必再多感怀,林斐然,你该休息了。”
林斐然闻言只觉身体十分疲乏,心中却尤为畅快,朦胧间,她倾身而下,横卧枝头,闭目酣眠。
如霰看了许久,这才抬手将她唇边发丝拨开,但也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望向兰城,望向这场秋雨,静默不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翌日天明,林斐然扶额起床,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际,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还记得昨夜如霰来寻她,两人换回了太极阴阳鱼,随后……好像如霰离开,她埋首在桌前画符,但画到一半,太过困乏,便倒头睡下,又于梦中见了母亲,和她看了一场雨。
梦中细雨如丝,仿佛将她的心也洗得澄碧。
她最近很爱做梦,但梦中又能经常见到亲人,算来也是好事,但这大抵也说明她太累了。
林斐然决定休憩几日,练练工笔,师祖经书上搓下的那枚墨丸不大,若是在脸上勾画时出了差错,便再没有墨可供修改。
她幼时学过丹青,再加上画符所需,道和宫的小学宫也会有类似的技法课,是以她也有些底子,花草云景倒是不在话下,就是这人像,她向来画得涩手。
当年教课的师长便说过,她画的人神韵大都一样,略显僵直,远远不如她笔下的花草那般灵动有神。
那时他还顺带点了卫常在几句,说他画人虽灵,惟妙惟肖,跃然于纸,但笔下之人的眉目总不自觉拉近,乍看无碍,但若是凑近细观,便能看出些森然,再和善的人在他笔下都逃不过这遭。
好像在他眼中,人都是这般,面相再善,内里都是皮囊装骨,森森一片。
林斐然记得清楚,那时师长还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叫他打坐时少去小松林,多去山巅,那里日光灿烈。
她收敛思绪,坐在院中的方亭内,四下清风,秋意瑟瑟,她动动手指,提笔在纸上绘出一副秋风落叶图,笔法熟练,初秋的萧瑟跃然纸面。
“手还没生。”
她满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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